HK XPECIAL。H與K,楚喬及家昇名字外文寫法之縮寫也。通常也可以是香港的縮寫,但是我們來了(多倫多)這麼多年,別人也不會著意從這方面去聯想。那麼,這樣的一個理解,就算作是另一深層的感情意義好了。
XPECIAL,特別物。本來是多年前好玩的時候註冊的域名,設了一網站依附著畫廊售買藝術物,後來沒多時間跟進,自架的侍服器攺組後,網頁便擱了下來。不過,楚喬的電郵還是使用著那片域名,所以它也還是挺活躍。
現在營運的畫廊,左右兩個相連的空間,原來是兩個獨立單位相連的建築物。我們搬進來的時候把地下及二樓用作畫廊,即是四個偌大的展示空間。這個營運模式維持了兩年。後來,二樓換作其他用途,地面居右的空間慢慢發展成為一售賣藝術小品的店子,居左的空間便成了唯一的畫廊。居左單位面積較大,開始的時候已把它分隔為一三比例前後兩展示空間。當然,整個地面各點,包括左右空間都是互相流通走動。前面提到一三比的 ,當後的較細小空間,梁家泰有一年來多倫多,我邀請他在那裡展覽他的照片。至於前面提到的二樓畫廊,好友如劉清平,姚瑞中,又一山人等都在那裡做過個展。
本來主要是想描述地面畫廊,居後的那個較細小空間- 自從數年前停止代理其他藝術家後,便把這空間拿作長期展示楚喬及我的創作物。我們又返回自己的創作世界。當時開始起用XPECIAL的名稱。蠻好的域名擱置不用也浪費,不過主要的還是我們不想將這片空間稱作畫廊。別緻店罷。
有一點,我大扺從來沒有反對創作人將自己的創作物出售,只不大看好以全職創作爲生計的模式。我是說很多全職藝術家都不是好的藝術家。這個當然有例外,朋友之中麥顯揚算是異數。不過現今大環境變了,全職者不一定以售賣作品爲主。剛才那個說法又當再生別論。全職,創作,市場三者關係吊詭。不是這裡要探討的話兒,也許改日再談。
今年初我訪港的時候,這邊天氣特別冷,有些水管冷壞了。幸好楚喬及女兒在此,掌控了局面。回來後便趁此把店改了一通。那原是計劃下半年才做的事。關於店的改動,此不細說。不過我想說的是左畫廊後面的那块小空間,因由前者,也順道攺變了。 因此及彼這則方程式,也許放在甚麼地方也不走樣。如果沒有搬進這建築物,路也許走來不同。
這空間的最大變化,是我把一方6呎乘6呎的桌子,從三樓居住的空間搬移了下來。桌子之外,還移下來一具3呎乘3呎的HAZYLIGHT燈罩。兩者都各有前身故事。二物放置空間中位,不消說,是一則關係學。不再是一個展覽空間,卻是一個展示空間。
3呎乘3呎的燈罩是從前當職業攝影師時期的工具。Broncolor HAZYLIGHT。那是1979年的事,當時的影室還在蘭桂坊。也是第一件購買的職業燈光器材。多年來幾乎每天使用,直至後來我們改變了用光哲學,單獨使用一管極硬光源,這方物方才省得一身養生光景。HAZYLIGHT來了多倫多一段時間,後來成了工作間的照明。當然,Broncolor那豪華鎂光系統早已引退,在這大方燈罩之內,現在用的是一枚省能燈泡。
你每天都伴著過去,而又照明著今天及明天。
2000年我們在皇后西街(真像當年的蘭桂坊,搬進後沒久地區就透紅起來)開設了畫廊。當時原意只是想弄個地方認識一點新朋友。2014年在香港的「回看也斯」展覽,展場中有一張也斯拍攝(我)的照片,配在一首詩《吉石大道五十號》他寫我們的畫廊。那張照片的背景應該是在皇后西街畫廊才對。該畫廊同樣是有著一道偌大的窗。
我想說這窗。因為前面提到那6呎乘6呎的桌面,原就是放在這窗之前。畫廊開始不久,便著手造了此方桌面。2006年我們搬到現今的吉石大道50號,這桌面便移放在三樓家居,工作室那片空間。2011年我做了一個拍攝方案:「在桌面A與桌面B之間以及其周邊的事物」。整整一年,拍攝了在工作間兩片枱面間流動的物件。當然,其中以圖書館往返的本冊最多。我在網誌寫了一文記錄此事,剛剛翻看,原來我把工作間白描得這麼細緻,這裡就不再重覆了。
桌面物件的流動,記下了你的生活流程。桌面的搬移,同時也把你生命的風景一起捲動。
現在這方桌面,不同時段有不同的功能。例如早上,與楚喬在此一起吃早餐。例如現在,店子還未到營業時間,我在桌邊寫這篇文字。羅輝探訪多倫多,我們約了一些朋友,來了一個讀詩會。每個月第一個星期五的晚上是電影夜。七八個友人各帶一點酒與食物,環圍方桌,當然各有深淺層次,有的駐足在食物韻味,有的在電影之後再追逐導演風情。剛過了的星期五,大家看了Peter Greenaway早期的短片。這回是我的選擇,片子都是以前在香港看過,近日很想集中一點重看他不同時段的作品。
說笑那麼已略具一房私人影院的規格了。空間不大,放映距離畫面剛好填滿寬十呎從天花下垂的銀幕。這空間由於與前面的主畫廊通連,畫廊擁有大量陽光,從前,我們看放映通常在晚上當陽光褪去。畫廊新的改動,新建的牆把前面的陽光攔住,換句話說,這可以是全日影院了。我們正打算改天馬拉松式8小時看Béla Tarr。
畫廊的改動,主要是策略上的改動。已有好一段時間不代理其他藝術家了,往下去策劃展覽的事情也會陸續減少。多留一點時間做創作及整理。由於主畫廊易攺為租賃給其他藝術家展覽使用,一道新建的牆,把原是與HK XPECIAL相連的空間分開。 主畫廊更有它的獨立性,HK XPECIAL也相對增加了可使用的空間。
雖然HK XPECIAL主要是用作展示楚喬與我的創作物,重新安排過的空間預留了兩面主要的牆,用作展覽手上所藏其他藝術家的攝影作品。 一些是我們過去購買,有些互相交換,有些更為作者所贈。影像以外,隠隱藏著種種牽連,交往或友情交織。
啟首的一輪我選了曾廣智及梁志和,大家都是Manhattan。大約八十年代中葉,在ZOOM雜誌初看到曾的照片,才得悉他的香港背景。曾過身後作品產權交由其姐經理。Julie Saul代理他的照片,我們在她的畫廊看過幾回曾的展覽。後來我在多倫多開設畫廊,2003年做了曾廣智的個展。是經朋友介紹認識曾之姐,我們下紐約與她傾談展覽細節。展覽開幕之日,曾之姐姐及弟弟,還有他的母親均來了展埸。當時展出了曾的二十多張照片,母親看著四壁兒子自攝像,諳然傷感。那回也好像是曾的家庭聚。印象中曾母及弟都住居多倫多。
1966年曾廣智隨家人從香港移居加拿大,他個人後來往美國發展。也許他是首個在攝影及至如此國際席位的香港人。在紐約成名,他拿的是綠咭而未入美藉,也還是加拿大人罷。也許這兩個地方都把他疏忽了。這點跟日本藝壇對日裔的藝術家很不一樣,看Hiroshi Sugimoto(移居美國)及Seiichi Furuya(移居奧國)在日的受重視即可見一斑。乘上海雙年展之便,2004年漢雅軒在港做了曾廣智的展覽。港加兩地之美術館依然缺席。
梁志和這組在Manhattan拍的照片,可能是唯一在我畫廊展出過。 也可能是他其中最好的照片作品。它乘接了梁較早期雕塑感強的多瓣裝裱針孔照片。以天空為負像的概念,後來發展成為在威尼斯雙年展,上海雙年展等作品。由於接觸面開闊,他及後的作品更多朝向概念方向。早期的精緻而又包孕著意念原形的照片尤其令人珍惜。展覽之後照片在我處留了一段時期,退還給他的時候我留了一張,後來多買了一張想送給朋友。即成了如今牆上的一對。
不過這兩張照片在一起竟是如此匹配,又令我改變了送予友人的初意。這種和諧互相混融也許非為原作者所意屬。我是說他們有著陰陽安詳的隠喻。某個光景,也許應該把荒木經惟另外一對拍攝陰陽性器的照片拿出來與此一同擺放。荒木那照片帶著芥茉的詩意,想來真像他說話時喋喋的神情。
多倫多的畫廊開業沒久,在東京我對荒木說想替他做個展覽。他問我意下那些作品,我答《EROTOS》或是《空景/近景》其中手塗色彩的照片。他選了前者。兩組都是荒木特別出色的作品,但《EROTOS》較少為人所知。他最近也做了不少手塗色彩的照片,《空景》中的手塗色彩天空卻是他妻亡後濃烈感情的漬染。荒木大部份作品的好處都在整體理念,觀者的記憶停留在對作者整個形像,而非個別照片。《EROTOS》有別於他其他作品之處,也就是那每張獨立照片的強烈訊息。在我處展覽的照片原是展於聖保羅雙年展,後來去了紐約Luhring Augustine畫廊但沒有展出。那一年我到紐約從該畫廊把照片親自帶回來。當時北美洲認識荒木的人還不是很多,在多展覽時本地以文化流行鼻稱的NOW誌竟隻字沒提。倒是有居Montreal的收藏家遠道聞風,展覽未正式開始即來購下兩枚。後來香港的OP畫廊結束,我帶了部份照片回去展出一星期作為該空間的終句號。安慰的是好友如清平,又一山人等都因此成了荒木經惟收藏人。。
這篇文字原是因為在新完成的空間拍了一些照片,發表時不如寫一點文字令圖片之外多一個層次。不料寫兩個收藏物已弄去了不少篇幅。這個空間入口處探望迎面的牆即見一張偌大約55乘40吋並已娤裱好的照片。黃楚喬拍於1996年的作品,看上去像(英)女皇,又像選美會中香港小姐的混合。 屬於她的《HOLLIAN THESAURUS》系列眾多照片的一部份。照片背景是清代宮廷畫家郎世寧的《馬術圖軸》,其中一頭獵馬跑進她的臂肩,化而為紋身。幻變至今天場景這也許還是有如一抹黑色幽黙。捕像式的攝影記錄下瞬間成為記憶,另一方式的攝影又好像書寫了未來的預言。
這裡也擺放了楚喬近年的作品:《山海經》,這個系列她還是在拍攝中。2012年,應又一山人為富士策劃的邀請展我做了一個作品:《正在下樓梯的Holly,從三樓走到地面的畫廊。她正準備外出到Trinity Bellwoods公園拍攝一張照片》(這個作品如今擺放在梁志和照片的下端),其中提到楚喬到公園拍攝,也就是拍攝《山海經》的照片。她用的是大片幅傳統照相機拍攝,照相機是數年前我以木料替她手造,被她形容是结婚三十週年的禮物。不過這樣說下去,野馬也跑得太遠了。《山海經》照片盡都是多倫多的公園林木。幽靈走獸,蹤橫心路都是在樹林背後罷,要你看穿葉子方才在你心中現身。
《山海經》照片的上端及左方,現今擺放了楚喬《貓爪文》系列的部份作品。我總是介紹來者笑說這是她與家貓(Sukimoto)的合作物。照片是幾年間貓在地板上的爪痕。作品是她近年來讀看甲骨文的通感。攝影尤如通過眼睛,物件是心像的顯影。《貓爪文》系列共有8張照片,看到照片後我做了一首詩:《看楚喬近作貓爪文想寫給她一首情詩》。很多年前,一次與劉健威飲酒談天,他問我怎樣和楚喬保持恆久關係。我說大家共同前進罷。由於我與楚喬都是創作人,大家向前保持平恆相若在跑線也許是箇中的奥秘。所謂情詩不外是生活點滴,思考國事家事,創作閱讀的梳理。其中一句「轉輪啟動我說浮雲變成文字你卻在地上爪痕發見遠年的激情」,由於大家都愛好文字,她所激情的「遠年」,也可理解成為前面提到的甲骨文。
我近年的攝影作品:《Z FICTION》,現在完成了大約70枚。敘事性,均是虛構事物。圖像完成後我再寫一小段敍述文字,置圖像下方。其中一枚的文字如下:「這個塔子有一道隱藏的功能卻鮮為人知:每當塔的頂部旋動,它就會把空氣中的粒子轉換成為文字」。給楚喬的情詩提到浮雲變成文字,此為出處。由於創作於異地,文本原為外文。今年初,Z FICTION 中文本開始在聲韻詩刊連載發表。
新增間牆的空間,我用來放置《Z FICTION》照片。8乘10吋,壁上可放30張。其餘的留在枱上一活頁本子,來訪者可翻看整個系列。
以圖像替代文字入詩的一組作品《游動詩寫室》,由於面積都是窄長,或橫或豎,分散在空間四處擺放。部份曾在香港劉清平的畫廊展覽過。《游動詩寫室》的作品通常我都做5個限量版。如今在此的比較香港展出的面積較大。擺放在曾廣智照片之下的一件:《從一張黑白底片看彩色繁華世界。閲讀良寬》,3吋乘70吋寬。去年與一日本朋友Tomio Nitto斷續幾個星期在畫廊閱讀良寬的漢詩,以及其他一些關於他的冊藉。大家讀後都攺變了一點原來的看法。該件作品便是讀後所作。
Tomio每星期都會來畫廊一或多回。我們喝綠抹茶,說地談天。他正如我們其他大部份的朋友一樣,都是來多倫多後才認識。Tomio來了四十多年,本是從日本來旅行,自覺喜歡此地便留了下來。八、九十年代在此他是一名風頭插畫師。是我們在多倫多遇上最快樂的人。
《光室草本》(LIGHT READINGS)是最近開始的一個系列。我以隨意拍攝的照片,以對配形式出之,再加上一行仿如題目的文字。如果說詩有詩眼,畫龍要點睛,那麼該行文字所擔當的就是這個意義。我稱此些照片為我的攝影筆記簿 。我常說我的抓拍不是創作,是搜集的過程。組合時才算創作。組合並非指影像電腦合成,兩張照片簡單並置在一起,尤如兩個單詞組成一句話語,那便有了說話人。幾個月來已積累了百多枚。通常一兩天做一張,時有疏密。都放上網上的專欄。有一回,朋友看了一則關於書的,她說高深。以下一段是我的回覆,且抄錄為記:
(多謝你經常閱讀。文義可簡單的說「書的內容分兩個部份,適宜分別在不同環境閱讀。」那就不算是髙深了。至於圖像,除卻視覺享受,我較著意引動閱者的思考。此外,這個欄目主要是自己的影像筆記,留下思考片羽鱗爪,也許為他日所用。有時野馬跑遠了,請不要介意。)
《光室草本》的照片,在我坐椅背後的一面牆,放置了十來張。積累一段日子,應當造冊出版物。
HK XPECIAL像一個沙龍,朋友聚腳談天;又活具店子的功能,可以全域接觸楚喬及我的新近作品及至遠年爪㾗;燈火闌珊深處,二百來個大小的無酸盒子,好像盛載著九十年代香港攝影歷程的縮影:(1)女那禾多的全本以及部份原作(2)曾經附刊在攝影藝術的秩智(digi)數碼平台創作誌(3)以8乘10照片為基礎的OP限量照片群(4)我們過去代理的三位老一代攝影師包括:邱良,顏震東及麥烽。其實,我們都是伴著這些東西成長。
來了多倫多不久,在街上看見美好陽光照著昔日作為銀行用途的二層但高樓底建築物,我們說笑不如弄個來作攝影細小美術館。又想這房子座落未必是美術館土壤的區域。我們總愛亂想。
組合、整理、鋪陳- 不諱言是八十年代閱讀雜誌,尤其是日本雜誌,日本的歸類學影響。它影響了我對策劃一份刊物的理解,使用空間,甚至如何在畫廊鋪陳一個展覽(十年的畫廊也如一件多層次的創作物,安排了大小三至四百個展覽,學懂了甚麼作品與甚麼作品為隣衍生出的化學作用。我們說笑說不定下一個十年工作就是為藝術新晉當展覽顧問)。OP限量照片群在九十年代中策劃,直至我們離開了香港一段時間告終。照片群在順延的制式之間,把香港九十年代攝影發展的縮影寫在這些原作8乘10照片裡,變成一道可攜行的歴史物。
幻變今天轉身昨日即是明天孤本。今天目看島嶼遠去,眾人追趕落日追憶殘陽,有誰又悉知邱良當年也因美學觀點相異而為上一代所排斥。因為OP限量照片群的計劃,在亦友亦物的關係中,為以上三位攝影師整理發行限量版照片。我們保留的每張照片校樣藏本,也許已為遠方歴史的一角留下完整肌理。當然,每一張照片也都是友誼及記憶的乘載物那就不用言詮了。
HK XPECIAL空間設有一大部頭活頁冊,可讓來訪者翻看部份香港照片的舊藏本。
2006年初,我們搬進這三層高建築物,預計四月裝修工程完畢並邀請也斯來參加我們的開幕禮。他抵達的時候看見未竟的工程,如他寫給我們的詩:《吉石大道五十號》「房子正處於一種開放狀態 / 地板不怕坦露了心中窟洞 / 屏障和防禦的門戶有待完成 」。後來我寫了一詩,其中一句「畫廊花開如一室寫詩游樂塲」,詩寫於2012年12月,本來是想與他道來畫廊吉石大道五十號的近況。
轉眼一光景,畫廊的空間又一變化。舉目四壁繞環影像,框架反映著對牆女皇的眼神,盛物枱几如山巒起伏伴著流水音箱一闕歌劇女高音盛唱。每個盒子都可以打開一叢故事。這回應當誰來寫個小說?新的舊的走進我們星期五的電影裡。
還欠點甚麼?改天我從三樓拿一盆草本植物下來,細細葉子的那種。
(附記:HK XPECIAL位於50 Gladstone Avenue Toronto,網址: xpecial.com 乃專門提供黃楚喬李家昇創作物之店。雖然不同時期有不同中文店名,由於店設於西域,使用以外文店名為凖。中文店名乃不同時期,店所持方向之微調直述本耳。初稱李家昇百貨店,後改為黃楚喬李家昇專門店。如今使用心頭好物店,為追縱者提供心頭好黃及李之創作物。亦泛指楚喬家昇心頭所好諸物聚集點。)